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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 / 7)

想的实现或是破灭。

等到他们终于攀上佛山的最高峰,坐在不知多少年岁的无心银杏下小憩之时,那年冬天的初雪便如此不期而至。

“你看。”

剑子颇骄傲地挺了挺胸板,指向长空尽头,示意佛剑去看漫天飞扬的白雪。

雪下得很急,渐迷人眼。佛剑的目光从天边看回剑子,便见他素衣白发,几欲消融在飞雪之中。冰雪触上眼睫,为体温所暖热,那一滴水痕的清凉似乎感同身受,直至今日,依然留在佛剑心间。

入夜之后,气温比白天要低得多,他们两人坐在一处,面对着燃烧的火堆。剑子懒洋洋地倚着树,拿着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掀起几粒跳跃的火星来。暖光照在他的脸上,带着人间烟火的柔软,让佛剑忆起佛山檐下彻夜点亮的晚灯、大斋堂里蒸着水米的炉火、落日余晖中摇漾不熄的水浪浮萍。

他的思绪最终落在定处,停在一霎闪亮的火光之上。

“佛剑,”剑子看出他的出神,便出声唤他,“你在想什么?”

佛剑说:“我在想佛山。”

虽然引起他联想的人是剑子,但他确实是在回忆佛山。自他幼时被天佛尊领入山门之后,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便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与他的命运恒久相连。

“佛山啊,那可是一个好地方。”

剑子微微侧身,靠向佛剑,压低了声音,好像要分给他一个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在别处吃过的冻梨都比不上佛山的。虽然把我冻得腮帮子都僵了,但好吃就是好吃啊,其他地方都没有佛山的那么好吃。”

梨子更甜的地方下不了佛山那么大的雪,雪更大的地方也没有佛山那么甜的梨。也许在这世上,确实有更好吃的冻梨存在,走不遍天涯海角,他不可以妄言绝对。然而在他心中,佛剑递给他的冻梨已经是最好的冻梨。那是他和佛剑相识相知的印记。

是金刚经的“如是我闻”,是道德经的“道可道也”,是论语的“子曰”,一切故事的最开始。

树枝渐渐燃透了,火焰不复之前的旺盛,被夜风吹得跌跌撞撞,在空中乱舞。剑子看着它缓缓弱下去,终至完全熄灭,只留下青烟几缕,余烬犹温。

一时间氛围很静,风声穿过树林,似在呜咽。

佛剑泼了些水去,确定火堆已熄灭得彻底,不曾遗落可能的火种。他也同剑子一样,向后靠上古木的树干,微阖双目,仍照往日的习惯念起经文。颂完心经及六字大明咒后,这些天来常念的地藏经似乎不再必要。佛剑转过身看了剑子一眼,白衣的道者嫌树皮太硌,枕着自己的手臂斜倚着,困得睁不开眼。火堆灭后失了光源,唯有隐约的月光从枝头坠落下来,两人身上俱是寂然的清辉,一身挥不去的银白色。

“剑子?”

“嗯……?”

剑子勉强抬眼,含糊地应了一声。

“无事,”佛剑替他把披风往肩上掩了掩,“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剑子听他说到“休息”两字,便安心地靠下去。大概是觉得有些痒,他在披风的领口处蹭了蹭下巴,呼吸声慢慢均匀起来。在这荒郊野岭,并没有什么舒适可言,恐怕剑子明早一醒就要抱怨腰酸背痛。佛剑默默注视着他睡熟了的平和面容,大致可以预想他明日会说些什么话。

而月色温柔,遍布山河,如同佛陀慈悲。

佛剑遥望着林间掩映的半弯残月,伸手鞠起一把月光。浮云飘摇,他掌心里的月色便也时有时无,并非不存,只是暂时被遮蔽了形迹而已。

他垂眸看着月光,自唇边生出极淡的笑意。

剑子其实未眠,从睫下睁着半只眼偷偷看他,想知道佛剑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但佛剑只是对着掌中空茫露出微笑。剑子困惑地眯了眼,眼皮却不听使唤,越来越沉,沉得像是系了千斤重的巨石,将他拉入轻飘飘的睡梦。

道尊寄了要去看雪的信后就再无音讯,剑子被一个人丢在佛山。他从初夏呆到第二年的暮春,师父他老人家方舍得从北岭的梅林里走出来,一路悠闲,游山玩水,直到佛山入了盛夏,他才慢吞吞走到天佛尊这里来接他。剑子被他晾了这么久,多少有些不快,但他师父到底还是记着他,送了他一把飘逸的拂尘用作赔礼。

剑子拿在手里甩了甩,颇为喜爱,于是就去找佛剑,想让他也欣赏欣赏。

剑子。

正当他兴冲冲出门的时候,道尊开口叫住了他。

记得收拾东西,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剑子在佛山住得熟了,乍一听闻,差点要反问道尊他们去哪儿。不过他反应向来很快,几乎是同时,他意识到,佛山是佛剑的归处,而不是他的归处。

道尊一人潇洒惯了,甚少收徒,近百年来更是只有剑子这一棵独苗。剑子身边少有同伴,不免寂寞。好不容易交上个朋友,他不想走,至少,不想走得这么快。

何况是佛剑这般好的朋友。不多言、不解释,却又切实陪伴在你身边。

他少年时疏懒,道法学得不算精通,但在道尊身边耳濡目染,人世无常的道理还是懂的。遇到某人,成为好友,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片时相聚未必有结果,有时甚至连再见也无。人活一世,蜉蝣朝暮,此后天南地北,何处可寻踪。

剑子微微丧气,坐在屋顶上晒月亮,佛剑下了晚课,抱着一摞经文从廊下走过。

佛剑。

佛剑循声抬头。剑子一路注目着他头顶上的十二个戒疤,本来已忍不住笑意,可佛剑这么直直地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反而不复先前趣味的心情,心中唯有平静。

明天,我就要跟我师父回去啦。

我知道。

佛剑向他走近两步,绿篱上垂下的藤蔓在他僧衣上投影,随晚风起伏不定。山间的凉意袭上剑子的衣袖,风中氤氲黄檗花微苦的香气。

明日我会去送你。

哈,那当然好。

剑子歪头一笑,月色从那缺处滑下去,映在佛剑眼里淡淡发光。

佛剑,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什么呢?

佛山上的莲花,是不是永远都开不败啊。

佛剑点头。

那么……你也从来没吃过莲子吧。

佛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于是剑子便做了决定,下次来找佛剑的时候,一定要带些莲子给他尝尝。这是他定给自己的任务,无论佛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此刻的心意。为了避免言语的麻烦,他索性不说。不过佛剑应该也能猜到吧,他都问得这般明显了。

离开的那天不算晴,天空灰蒙蒙地阴着,可能有一场大雨。

佛剑将他和道尊送到山门之下,极敬重地拜别。道尊捋着白须,笑意慈蔼,比对剑子和颜悦色许多。

剑子是不是很调皮?

剑子听着道尊说他坏话,眉头一扬,忙着给佛剑递眼色。佛剑却是不急,眼皮抬也不抬,只平淡说道。

并无此事。

哦?

道尊即刻很怀疑地回来审视剑子。

一年不见,颇多长进啊。

是啊!

既然佛剑如此给他面子,剑子自然当仁不让,昂首挺胸,承认得理直气壮。

我可不会因为天高路远,就把佛剑一人丢下。我们都说好了,明年我还来佛山看望天佛尊。

道尊理亏,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看他就要说起剑子小时候的恶作剧来挽回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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