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穿衣之后,周澈又俯身拾起方才散落在床榻上的各种首饰步摇,一一将它们戴回妙宝的发间。
妙宝拾起落在枕榻上那对水种出得极好的翡翠玉镯子,套回了自己的手腕上。
不过两叁刻的功夫,她又立马变回了那个雍容华贵的侯府夫人的模样,仪容姿态没有半分的出错。
她没有再回头看周澈一眼,就这么推门而出。
此处是魏都里数一数二的一座大酒楼,里头吃喝玩乐、杂耍把戏、说书弹唱,样样俱备。
自从叁月末开始,妙宝便喜欢上了来这里包了包厢“听戏闲玩”。
彭城侯府里的下人们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奇怪。
毕竟这位贺夫人若是不给自己找点打发时光的趣事做,那她平素的日子未免也显得稍稍单调乏味了些,没有什么别的乐趣了。
她在这里既没有娘家亲戚、又没有丈夫陪伴,连婆家的亲戚在魏都里也不多,平素除了围着两个孩子打转之外,似乎就再无别事了。
所幸这家酒楼并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里头卖唱杂耍的伶人舞姬,都是不给客人拉拉扯扯的。
所以酒楼的主人既打出了这个清贵的招牌,也就吸引了许多的女客人们前来闲坐。
妙宝回到彭城侯府时,方上凛从云州遣来的家奴正捧着送来的礼物单子,恭敬地躬着腰身立在堂下等着贺夫人见他。
妙宝今日因被周澈好生哄了一番,实在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所以对待奴仆们态度更加的温和,便叫了那人过来回话。
那家奴立马小心地把单子奉到贺夫人面前,请贺夫人看。
妙宝慵懒地取过了那单子,仔细看了看,心下却略有些震惊。
因为方上凛送给瑶瑶的这份生辰礼物,实在是贵重地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了。
与其说他是给瑶瑶送了生辰礼物,倒不如说是他借着瑶瑶生辰的名头,来给她“上贡”的。
这单子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其中大半还都是关外、西域那里的珍品,在京中都是不容易见的。
不过妙宝自己也知道方上凛他们这些边塞守将自然也有自己弄钱、搞点私下收入的法子。
叫他们这些人去贪污挪用些军饷,不用说,他们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敢做的。
但是因为地处边塞,来来往往多的是出关经商的商人商队。
借着边军守将的特殊身份,这些人很容易就私下组织起自己的商队,用自己的身份给予这些商队特殊的保护,借用这些渠道从中谋利。
方上凛手里也有这样的商队。
他当然不可能光靠着吃死俸禄过日子的,否则如何支撑得起妙宝和两个女儿在京中自由自在的潇洒生活?
妙宝收了这份单子后,面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那家奴见贺夫人笑了,这才敢请罪说道:
“奴等路上误了时间,迟了数日,没能赶上大姑娘的生辰当日送来,求夫人恕罪。”
妙宝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不打紧的事儿,你们这一路赶路也辛苦,拿了赏钱出去吃酒歇歇去吧。”
几个家奴自是连声谢恩,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过了不久后,瑶瑶也从国子学里上学回来了,妙宝一如往常地带着两个女儿一起用了午膳。
璍璍现在一岁多了,已经可以放在地上叫她自己走上几步。
妙宝早就给她断了奶,开始用一些肉糜羹之类的喂她吃饭。
那些护送东西来的家奴们在京中歇脚歇了几日,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云州去。
临走前,他们小心翼翼地请示着妙宝的意思,想要看一看二姑娘,也就是璍璍如今的样子。
妙宝便抱了孩子出来给他们看。
几人看过了璍璍,都奉承贺夫人养育女儿精心细致,这才好回去向云州的侯爷回话。
人么,总是有几分私心的。
这里头领队的那个家奴知道其中的私事,知道那位刚过完了生辰的大姑娘瑶瑶并非侯爷亲生,乃是侯夫人姐姐所生的外甥女。
只有二姑娘才是侯爷亲生的骨肉。
侯爷虽然面上可以一视同仁,可是心里自然更疼爱和在乎二姑娘。
这次叫他们回京来送东西,也是想要他们趁机看看二姑娘的样子,看看二姑娘长得怎么样了。
见二姑娘也一切都好,这些奴仆们仔细记下二姑娘如今的样子,譬如头发有多长了、胳膊腿儿有多粗了、小脸儿长得多大了。
——回去侯爷问起,他们才知道如何回答。
*
等这些人约摸全都出了城了,妙宝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当日下午,她就又去了那家常去的酒楼里,听戏看舞。
因下人没有和主人同座的道理,所以妙宝只留了他们在楼下的马车里看着东西。
这也是常见的事情,下人们同样没有放在心里。
周澈也在不久之后从包厢的另一处暗门里推门进来。
妙宝看向他时,眸中却溢出了点点温情。
那人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肩头:“妙宝……”
妙宝任由他胡乱地亲吻自己,剥去自己的衣裙。
“还有半月就是我母亲七十岁的大寿辰了,你准备什么与我拿回娘家去?我母亲生了五朵金花,五个女婿里,你总不能叫我低了姐姐们一头……”
周澈深深地望着她:“怎么会?你公爹和婆母也怕我这女婿在其他连襟们面前丢了份儿,把家里珍藏的一对颜色老成些的玉镯儿取来了,叫我献给岳母,给岳母贺寿的。”
妙宝嗯了声,说了个好字,又颤颤地问他:“……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公爹和婆母是咱们县里有名的乡绅,最怕跌面子的,尤其是在亲家面前丢脸。何况给了亲家母,那都是自家人,嫌什么贵重?”
周澈的语气格外坚定。
妙宝逐渐沉沦于情潮,也没有力气继续追问下去。
*
她伏在周澈身上喘息,神智恍惚地想着这数月以来和周澈之间的荒唐颠倒。
在他们私下这样见不得人的相处之时,她从来都不是“贺妙宝”,更不是方上凛的侯府主母。
她仍然是扬州魏家的五女儿。
而他也不是那个孤身一人、家破人亡在京中做官的肃政台御史中丞。
而是乡绅周家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独生儿子。
就像是彼此一起演了一场戏。
好像他们的父母家人都还在一样。
假如当年没有发生那场程邛道的作乱,他们对着彼此所饰演伪装出来的,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
他们都假装那些炼狱一般的噩梦没有发生过。
魏家的五女儿嫁给了本地乡绅周家的独生子,成了周家的媳妇。
妙宝依偎在他怀中打情骂俏,就像母亲秦氏还在一样,就像自己的四个姐姐都顺顺利利地嫁了如意郎君。
她可以这样娇笑着问周澈,我母亲七十岁大寿,你作为女婿,给我母亲准备什么寿礼了?我们家可是有五个女婿的,你的寿礼可别被你的四个姐夫们比了下去!
周澈也可以这样回答她,仿佛他的父母都还活着,他说他们是要面子的人,断不可能在亲家面前丢脸,要送礼就是送最好的。
你看,我们家那对玉镯子没有被程邛道的叛军们掳走抢走,还在我们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