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令月原本想的很好,针刺时的疼痛可以转移心里的各种念头与疼痛,却发觉原来根本不是如此;大抵是前世经过太多次手术与抢救,便是此时并未用麻药,面上的痛意对他来说便如被猫抓了一下,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心间翻涌的更是激烈,可谓是天人交战;他自己的本意是与陆寒尘再无牵绊,却有一道声音不停问他:陆寒尘本就是自卑敏感之人,你这般说出绝情之语,可想过他能不能撑过去?
好不容易打动了陆寒尘的心,也得到了他的爱,就这般决定分开,你可舍得?
最让谢令月挂心的是,唯有他知道陆寒尘的身世凄惨,亦清楚这人经历过何等炼狱般的折磨···明明当初想的是要捂热这人的心,给他余生所有的甜···
今日他却这般狠下心肠说出分开之言,不顾那人百般挽留,谢令月如何不心痛和煎熬;若说他心里真的对陆寒尘没了情意,大抵谢令月也不会这般煎熬,分明他此时脑海里与心头皆是那人的一颦一笑,想···若往日那般将人拥在怀中。
可陆寒尘这几日所为,尤其今日所为,是真的触碰到了谢令月的底线;他可以接受爱人是个敏感多疑的,亦可以接受爱人有些时候的不讲道理,哪怕今日陆寒尘伤到的是他······
却不能赞同陆寒尘因私情而废公,甚至因冲动无视家国百姓···这是谢令月最不能接受的一点;他是真的累了,这般一直给他安全感,陆寒尘却一再怀疑他的真心,一再闹出事端。
谢令月明明是个再理智不过与清冷的人,为了两世唯一的爱人,做出了这么多的改变,得到的却是枉然与徒劳;不,也不能说是枉然与徒劳,而是他不知以后还要多少次面临今日这般情形,偏他谋划之事还避免不了与人相交。
如此,谢令月宁可痛定思痛当断则断,他不可能置谢家人不顾,不可能停下脚步···
天光大亮,谢令月面上的刺青已完成,谢七小心翼翼撒上药粉包扎好,终于可以抬手擦一把脸上的汗珠;心里却对主子更是敬服,硝石磨面,又撒上汁水···自始自终主子都面不改色,更不提疼痛出声,主子的忍痛能耐,他们这些暗卫都不及。
不只谢七如此想,谢十一等十余人此时也是这等想法,他们可是亲眼见了主子刺青的过程,自认做不到主子这般的面不改色。
但他们更好奇的是主子究竟刺了个什么样的图案,竟是没有一个人认出,包括谢七。
谢令月并未告知他们,他是根据伤口设计了一朵直线形抽象的彼岸花;当时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好像他对陆寒尘的情意与煎熬,明明花色艳丽,却是花叶不相逢······
面颊上的伤口原本就严重,谢令月又做了刺青,如今偏还是隆冬时节,最是需要做好御寒准备。
因而他如今面部眼眉之下,鼻孔之上都被细棉布缠绕,遮的严严实实;谢七几人看了只觉心头沉重,唯有谢令月对着铜镜却只想笑,倒叫他想起了前世记忆中的木乃伊,若是身上再绑得严实些,可不就是那个形象了么。
谢令月竟是不知自己此时还能苦中作乐想到这些。
一整夜他不曾合眼,谢七几个又何尝有机会合眼;既是决定今日歇息,便叫谢七排好值守之事,将手中的小铜镜还给谢十一,谢令月躺倒在火堆旁的杂草堆上阖目,其他暂时不用值守的暗卫也在山洞内各自找好位置半坐闭眼歇息,山洞内除了还在燃烧的火堆偶尔发出声响,一时安静下来。
连着多半日与一夜的奔袭,又有疼痛加深,谢令月这一觉睡的并不算安稳,直到午膳时分才被谢七唤醒;深山里最不缺的便是各种野味,谢家暗卫的身手自然不用怀疑,因而谢令月醒来便看到他们几个已是烤好野味。
大抵是顾忌谢令月的伤势,谢七几个还细心挖了点野菜根,煮了点清淡的汤饼;便是给谢令月呈上来的烤肉,也是只有一点淡盐味,足见几人的细致与妥贴。
用过膳食后,将山洞清理干净,待谢令月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其余暗卫除了两个在洞口附近值守的,剩下几人皆靠壁半坐歇息,唯有谢七等在火堆旁。
见主子回来,忙奉上一杯热水,还将谢令月方才坐过的草堆整理一番;少不得又操心几句,道主子面上如今沾不得水,这几日便将就些,莫要再洁面···
谢令月一边颔首一边坐下,双手伸在火堆上驱除寒意;不用谢七提醒,他亦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从他穿进这具身体之后,已是连着几次受伤,原本在梅园的伤势还不曾好全,如今面上又有伤,可···真是多灾多难。
见主子并无不快,谢七在一旁坐下后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一句:“主子,今后···今后我等该如何待督主?”难道还要将那人当作主子般对待么,谢七心里是不愿的。
昨夜他便想问这个问题来着,怎奈主子要做刺青,他亦不敢分神;今日难得清闲,主子的面色看起来亦是松快几分?
虽则主子如今面上都包裹细棉布,属实看不出主子的面色,但谢七就是通过主子的眉眼确定几分,这才大胆问出口;这般问也是有缘由的,原本主子与督主是夫夫,还亲带督主去云州见过了崔府长辈,亦吩咐他们将督主当作主子般看待与尊敬。
可如今主子几次三番因为督主重伤,今次面上的伤还是督主亲手划下,旧伤加新伤,谢七还如何能将那人当作主子般看待;昨夜虽不曾听清主子与督主说了什么,但凭督主当时的反应,谢七心里是极想主子能与督主分道扬镳,自此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