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做好了,装了盘,并不急着端出来,都蒸在锅里,只等洛繁星回来就能吃上热的饭菜。
这时候,绿豆汤也放凉了,单独盛了三碗出来,剩下的都分了出去。
食堂做饭的阿姨照例分到了一碗,喝着,又想起了六年前许一诺初次来坪山的事。
免不得,她就感慨了一句。
“许老师一定经常做饭给洛老师吃罢。”
在那三个月的暧昧恋爱时期,的确经常为洛繁星下厨。
虽然带着目的、含着恨、每句话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但此刻想起来,也不尽然是痛苦。
如果忘记那些恨与谎言,也是段甜蜜又美好的时光。
譬如此刻,许一诺就忘了——
她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一个青白瓷碗,里面盛着绿色的绿豆水,冰糖的碎渣在上面漂浮,像一粒粒的小钻石,闪着淡淡的白色的光,咬进嘴里,碎裂后蹦出蔗糖的甜。
一口甜进心里,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在坪山这半年,她也时常露出笑容,但总是克制、收敛的笑,有时是颊上含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有时是笑着笑着,忽然被某种痛苦打断,由着笑意散去,总之,没有一个笑容能像此刻这般自然、彻底、真实——
这是一个能从发着光采的眼睛里、能从微扬上翘的嘴角里看出来的、真正的笑。
“我们曾经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那会儿都是我做饭给她吃,她的厨艺——”
洛繁星的厨艺水平,没人比做饭的阿姨更清楚,不需要许一诺说下去,她便会心的笑了笑。
“洛老师第一次进食堂,煮个鸡蛋,差点把厨房烧了!”
许一诺想象出那画面,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
“嗯,她不是很擅长做饭,也很少下厨,我们同住之前,她都是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或者直接从饭店订餐。”
这的确是一段甜蜜又美好的时光——
如果没有那些恨与谎言的话。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许一诺沉浸在回忆中,全然不记得后来的事。
直到她听见阿姨接下来的话。
“许老师做饭这么厉害,洛老师怎么一点都没学到?”
像一盆冷水迎头落下。
许一诺瞬间从美梦中惊醒。
洛繁星怎么会不想跟她学做饭呢?
洛繁星为了她——为了池锦西,搬走了书柜里的美术书籍,买来了并不感兴趣的、各种各样的食谱,一本本填了进去。
洛繁星认真的想和她在一起,认真的想要了解她,认真的在维持这段感情。
那些恨与谎言,在同一刻涌入脑海。
上一秒的甜蜜,这一秒全变成了痛苦。
冰糖也不能掩藏的痛苦。
许一诺喝了口绿豆汤,然后又喝了一口。
口里的苦散了,心里的苦却越来越浓。
“她工作很忙,没有时间——”
阿姨应和的点头。
“洛老师工作是一等一的认真、负责!”
难过的情绪浮上心头,许一诺从凳子上起身,放下手里的碗,走到灶前,打开锅盖,看了一眼温热的、满是香气的菜与汤,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该去画画了。”
下午两点半,天正热着。
阿姨忍不住提醒。
“许老师,等四点后再画吧,太热了。”
许一诺并不在意,在坪山待了半个夏季,她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炎热高温。
“操场的墙背阴,太阳照不到,不热的。”
阿姨见状,也不好再多劝,隻得多装了两瓶水让她带去。
这个点正是上课的时候,操场上空寂寂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许一诺戴着草帽,带上颜料,独自走向那面长长的白墙。
虽是背着阴,但太阳晒着,空气是热的,风也成了热的,热的风吹打着墙,于是,墙也慢慢热了。
许一诺正对着墙,感受到阵阵热气从墙缝冒出,不一会儿,她的脸就热得发红。
这酷热使画画的工作变得艰难。
一个小时过去,隻画了一点点。
蹲下休息,后背贴着墙,更热了。
摘下帽子,许一诺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听见教学楼的方向有上课铃声传来,算起来,是下午第二节课开始了。
还差五分钟就到三点。
许一诺有些出神。
不知何时,丰年小跑了过来。
不满六岁,她还不能上学,只能再等一年。
人小腿短的,跑起来倒挺快,怀里抱着个红色袋子,不到一分钟,就到了许一诺面前。
“叔公从县里回来,买了香蕉,娘让我给小许阿姨拿一个。”
香蕉并不是什么稀奇水果,但对丰年这样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很珍贵的礼物。
许一诺笑着接过,问道。
“中午的绿豆汤,好不好喝?”
丰年点点头,想起糖水的清甜滋味,无意识咂了咂嘴。
“好喝。”
听见这个回答,许一诺方才打开袋子拿出香蕉,从中间掰断,自己拿了一半,给了丰年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