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是高一暑假从梁城搬来江城的,为了上学,更为了生活。
原因无他,江城有他爸,她唯一的法定监护人。
至于原来的监护人,养她到十六岁的林思晴nv士,于一个虫飞蛙鸣的美丽夏夜,在家中浴室潇洒自杀,刀片在双侧手臂各留下十几公分裂口,血尽人亡。
季昭早上起床时才发现,一切都在日光升起前结束于暗夜。
她没去试探林思晴的鼻息,本想直接给警察打电话,想想还是拨给了医院,让急救人员确认si亡总b她来的权威不是?
家里很快被进出的人员包围,人人都不忘过来安慰季昭一句,她不想表现的太冷静,可又实在无法和正常目睹母亲自杀的nv儿一样,恐惧到呆愣或难过到水漫金山。
她对此早有准备,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对林思晴来说,sib活着简单、快乐,如果有一天她要这么选择,包括季昭在内,没有人能改变任何。
一个真想要离开的人,是留不住的。
故事并不狗血,无关ai恨情仇,亦和家长里短相去甚远。
正因如此,反而让季昭和双胞胎的外公外婆从未真正明白过缘由。
林思晴和季霆桀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有钱人家小孩,小林姑娘父母和睦、家庭幸福,人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从小就在社交圈子混得风生水起,生活和“难”半点不沾边。
可就是这么个娇人,中学时代一度因为重度抑郁数次自杀,在答应按时服药的前提下才无需住院治疗。
小林姑娘不太配合,父母愁眉不展,心理医生束手无策,谁也无法真正窥探她的内心,探寻困住她的是何超越俗世理解的“难题”。
后来也不知为何,她自己转过弯来,不再寻si,除了时常宕到谷底的情绪,生活里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林思晴。
林思晴是在大一开学的新生聚会上遇见的季霆桀,俩人没走到恋ai这一步,年轻的r0ut,露水情缘,渣男1angnv顾不得戴套,一pa0定乾坤。
季先生挺负责,让林nv士自己决定,都听她的,林nv士想了想,勇敢的决定——生。
原因只有一个:她有钱。
养孩子嘛,有钱就不会太难。
据说两家大人试图撮合一对小年轻,毕竟郎才nv貌,门当户对,即便年纪轻轻珠胎暗结有失t面,但能顺便喜结连理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可季先生和林nv士眼神一对,无声达成默契:这人不对,这事不成。
于是林nv士休学一年,在梁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季凛和季昭两位小宝贝就这样来到人世间。
人生的前几年,季凛和季昭是生活在一起的,父母还在念书,忙时孩子在校外的房子里被保姆们带着,闲暇时有爸爸妈妈在侧,也算圆满。
季霆桀毕业后回江城继承家业,一年后,林思晴毕业时也决定回梁城,两人再次达成共识,孩子一人一个。
这事决定的异常顺利,林思晴不想养男孩,而季霆桀正需要季凛来堵父母之口。
有季凛在,他结不结婚好像都不是太大问题,万事大吉。
就这样,林思晴带着季昭回梁城,而季凛去了江城。
兄妹两人从此开始了分隔两地长达十年的日子。
对季昭来说,季凛是她活在电话视频里的亲人,是她的“假期特供哥哥”,是只有每年的两个长假才生活在一起的家人。
直到十六岁那年,一个季昭原本该去江城度过的短暂夏天,在林思晴的两道刀口中变成了永恒。
对于林思晴的si,季昭没有太多难过,她只是觉得遗憾,她努力过,坚持过,试图改变些什么,可林思晴这两刀则冰冷宣告了她的失败,让她过去承受的一切像笑话一样彻底失去意义。
林思晴是个好妈妈,起码在季昭眼中如此。
她很ai陪在身边的季昭,也ai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季凛。她只是病到无法照顾自己深ai的孩子们。
随着时间推移,林思晴深陷与自我的抗争之中,在季昭面前,她努力扮演着一位“正常”母亲,而在无人的深夜,季昭亲眼目睹她砸碎梳妆台或是浴室的镜面,碎玻璃像支撑她活下去的养分,被虔诚地融进手臂、大腿。
小季昭0索着替一位破碎的大人粘合伤口,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明白自己是为拯救母亲才来到世间。
可是她牵着她走了这么多年,她人生全部的意义,在一个季昭安然入睡的夜晚,忽然消失不见。
葬礼上,兄妹两人一样的平静,大人们拍拍两人后背,告诉他们要哭一哭,好像只有眼泪才能代表真感情。
季昭猜想,那天的季凛大概以为她难过到天崩地裂,yu哭无泪,为了安慰她,才对她说:“你该庆幸,她留下来的是一大笔遗产,而不是负债。”
那是季昭bg?:《caves》byha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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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昭?你怎么……”
江彦舟yu言又止,视线停留在她通红的眼睛上。
人憋屈的时候啊,眼泪就像是失控的开关,你关上,它又自己打开,循环往复,执拗不堪。到最后不过是听之任之,只觉开闸放水心里才得痛快。
季昭从半山一路走下来,也哭了一路,有一小段时间,她想着既然没人,g脆哭出声算了,像个n娃娃一样嚎一场,撒泼耍赖给自己看。
她真的这么g了,嚎了一声,特别逗,给自己气笑了。于是她擦擦眼泪,再也没落下过一滴。
这些见不得人的泪水对她来说已是过去时。
所以当她看到江彦舟,看到他惊诧的表情时,她。江彦舟的眸子如无边星空,她猝不及防被拉入其中,经过漫长漂流,突然在苍茫尽头,望见一个张皇失措的身影——是她自己。
季昭逃也似地错开视线,低下了头。
钟叔吃完早饭,在柜台留下几个y币,而后沉默起身,路过江彦舟身边时在他肩头拍了拍。
江彦舟抬起头轻轻一笑,算作告别。
“不早了,去学校吧。”他站起身,连带着将季昭的餐具一起收起来。
季昭先行走向门口,同唐曼玲道别。
不久前还在研究唐曼玲的突然转变,此时此刻,季昭竟发觉自己的状态也和她有了几分相似。分别的时刻完全不似昨夜相遇时那般热闹。
她站在门前等江彦舟出来,路边一辆满是泥灰的黑se别克发动,透过落下的玻璃,季昭看到坐在驾驶座的钟叔叔轻打方向盘,掉头转向相反方向,很快融入了清晨车流,驶向远方。
她忽然想到,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也许这个男人会像这般,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举动,冬去春来,直到两人中有一方先行离开人世。
那该是多么遥远的未来啊,那意味着,他这一生,这漫长孤独的一生,只用来ai着一个人。
她迈下台阶,呼x1着晨间空气,回身时发现江彦舟就站在自己几步远的身后静静看着她。
看到她转头,他又像从前那样扬起轻笑,微风吹起他的衣角,手抬起又悄然放下,最后只是低声对她说: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