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越来越难以忽略的警笛声,楼越对谭啸龙轻声说:“对不起,我爱你。”
谭啸龙最后看了她几秒钟,拔腿就跑。
楼越掩上门,转身在沙发前坐了下来,一坐就坐得失去了时间概念。时间比她想象得要久,或者时间过得比平时慢。那就快点跑吧,谭啸龙。如果自由能属于你的话。我希望你能自由。但我也希望我能自由。
警笛的声音不是幻觉,也不遥远,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楼下。窗户上已经能看到警车的反光,楼越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的重影。她这么快就不揪心痛楚了,多么神奇啊。她冻结的神经还没有开始惊恐发作,也许明天才会痛起来,也许是后天。也许再过几分钟,她会后悔得想死。快点跑吧,谭啸龙,我已经不可能追上你了。
一阵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接近了家门口,楼越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先等一下。”
占彪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就开了。他一看见坐在沙发上楼越的样子,就知道谭啸龙已经踏上了逃亡之路。他对门外大声喊道:“跑了!” 刘峰迎上去,接过队长的指示,带着一帮人马兵分几路,追了出去。
占彪缓缓地踱着步子,走到沙发的前面,对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楼越说:“对不起啊。” 他想解释,自己在最后时刻才把谭啸龙手下捅出来的证词和自己的意见报了上去,和其他上百个案子放在一起。行动批得很快,他是没想到的。他不能跟她说,他不是故意的,但他也没有道理帮谭啸龙吧?所以,他什么也不必说了。
“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占彪真诚而怜悯地看着前妻。她没有想到谭啸龙就这么跑了,把她丢下不管了吧?其实这是好事,她以后会明白的,至于他,出于人道主义和念在旧情上,该帮她的还是会帮她的。
“你滚吧,” 楼越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快从我家滚出去。”
周莹开了一上午的会,到了中午散会后才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她打了很多电话,没有人接。周莹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冲出了门外。
她一边招手打车,一边在手机里翻找着楼越之前发给她的家庭住址。
楼越合衣躺在床上,手机不停地响着,每个电话都不是她在等的。当然她也等不来那个她想接的电话。门铃响了,她下意识地起床,穿上拖鞋,缓缓去开门。她现在多么希望他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啊。但是他最好跑远了,远得谁也找不到。她会因此而更爱他。
她拉开门,一阵风吹进来。
“楼老师!” 周莹看见楼越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倚靠在门边缓缓倒了下去。
回避
晨跑的人停了下来,遛狗的人迎了上去。推着婴儿车的人则驻足伸头。人们争相讨论着最近发生在这个小区的重磅新闻。
“昨天夜里来了很多警察,我在阳台上看见的”
“那白天 120 救护车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不会是出了命案吧?”
“你们不知道吗,最近在扫黑”
“我们小区还住着黑社会吗,啧啧”
“黑社会又不会在脸上写字”
“是我楼上那家,姓谭的,他老婆是大学老师那个”
“我的天,他老婆不是怀孕着吗,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可怜啊,那她现在怎么办?”
“可怜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老公是干什么的吧”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她的”
唏嘘不已的邻居们说到意兴阑珊时就散了,各自朝向自己的要去的方向前进。他们每走一步,就愈发觉得:其实自己早就看出来谭啸龙是个黑社会分子。
周莹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给刘峰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无人应答。
她泄气心急得直跺脚,这时又接到了同事的电话。“我真的有事走不开,我在医院照顾我朋友,” 周莹对着电话那头感伤地说:“她只有她自己。”
“你去忙你的,小周,”楼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周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没事,我马上就回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她浅浅笑着,仿佛已经迅速恢复了元气。
“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你做的吗?” 周莹问。
楼越叹口气,看着周莹,语气温和说:“谢谢你,小周。你为我做的太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我是你的朋友啊。”
“我是说你作为警察,你为我做的那些——”
“警察也是人,也有很多弱点,楼老师你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就算有天我不当警察了,脱下了这身警服,我还是我自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关心女人的处境,就是关心我自己。我也许做了不太符合警察身份的事情,但是不管您先生到底做过什么,还没有审判之前他也只是个嫌疑人,我们要尽可能保护每个人的合法权益——”
“合法权益……”楼越点头,眼里亮了起来:“小周你说得对。我想向市局提交一份侦查办案人员回避申请。要是不太麻烦的话,请你帮我写一下,申请理由是:侦查办案人员占彪与当事人谭啸龙有利益相关:占彪接受过当事人谭啸龙的请客送礼;占彪与当事人谭啸龙有其他纠纷关系,因此,占彪参与此案可能会在主观上难以把握公平公正的原则,占彪应退出一切与谭啸龙相关的工作。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具体怎么写就麻烦你了。就以我,谭啸龙配偶的名义向市局领导发出这份申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