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杪连连点头,李大夫问他:“近日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没有。”
程岁杪轻声回答:“我感觉已经全都好了。”
李大夫捞起他的右胳膊,让他挽起衣袖,程岁杪照做,他的胳膊上还有暗色的伤痕还未全部消退。
“当时胳膊是断了?”
程岁杪点头,勾栏的打手原本是想用木棒打断他的腿,他抬手去护,结果胳膊遭了罪,现在天冷了还会疼。
李大夫捏了捏他的骨头,“长得不错,但还是要注意,你今年十几了?”
“十四,过完年就十五了。”
陆岌在桌面扣了扣:“跟大夫要说实话。”
程岁杪疑惑看向陆岌:“少爷,我是十四岁啊,过完年就十五了。”
陆岌看起来很惊讶:“周管家跟我说了,我以为你在诳我,你看起来只有十……十二三,怎么长得这样小?”
程岁杪扁了扁嘴巴,“这两年都在路上……”
吃不饱穿不暖的,后来身不由己,原先的主人虽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但家境一般,每日发放的吃食到他手里已经没多少了,再后来更惨,除了没饭吃还会被动辄打骂……
程岁杪突然担心起来,他想起家乡有先天不足落地的婴孩,总也长不大。
他问李大夫:“大夫,我不会再也长不高了吧?”
身边的陆岌笑出了声,程岁杪一脸茫然看向他,陆岌开口:“今日起,你一顿吃三碗饭,哪里会长不高。”
程岁杪红了脸,一顿三碗饭,他倒是能吃完,但是会不会……太费钱了?
他其实不太清楚陆府下人分配的吃食月例的数量,自己吃得太多,会不会被扣钱?
不,少爷买了他,又给他请大夫,找地方安置,恐怕自己早就欠了少爷很多钱了吧?那……他还有月例拿吗?
程岁杪一瞬间想了许多,最后安下心来。
如果自己早就欠了少爷很多银子,他还愿意给自己饭吃,应该是不会嫌他太费钱而赶他走的,毕竟这个时候赶走他,少爷就亏大了。
“放心吧,你家少爷说得对,往后好好吃饭,还是能长高的。”
有李大夫的话,再看少爷一双笑着的眉眼,程岁杪一颗心定了定。
“李大夫,他恢复到现在,还需不需要喝药?”
程岁杪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少爷,果不其然陆岌眼里闪过狡黠,狐狸一样。
木圆这时候已经誊抄好了药方,走了过来,递给李大夫查看。
确认无误后,李大夫大笑两声:“陆少爷这是想拉个同病相怜之人?”
陆岌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李大夫拈着胡须微微颔首:“若是以药物相辅,当然好得更快些。”
程岁杪咂舌:“我已经好了!”
陆岌开口:“本少爷说你没好。”
程岁杪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敢出声,他求助似的看向在场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谁知木圆低着头只当自己不存在,没有一点儿要帮他的意思。
程岁杪认命了,哀求似的看着李大夫:“那您能不能少开几味药?少爷不怕苦,我怕。”
陆岌开怀笑出了声:“傻小子,那一碗药熬出来,岂能少几味就不苦了?”
程岁杪咽了咽口水,好似已经闻到了那药罐子的味道。
陆岌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程岁杪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后知后觉地想,难道真的是因为有人陪他喝药了?
李大夫给他们开好药方,被木圆带着去休息了。
程岁杪才知道陆岌最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出门了,所以他把李大夫请进府里来,但因为李大夫年事已高,陆岌的病又比较棘手,离不了府又离不了大夫,所以只能暂且将他安置在陆府。
后来,程岁杪才知道,李大夫原是京中太医,他本是不可能住在陆府的,全因之前见过陆岌,是真的想救他。
陆岌回到房间,又咳了两声,仿佛刚才笑着挤兑程岁杪的人不是他。这会儿身上的生气散了不少。
“少爷,李大夫除夕会回家吗?”
“嗯,他年后就会离开芸城了,只是这段时间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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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坚硬的棍棒狠狠砸在背上,程岁杪只能护着头蜷缩着身体,意料之外地没有感觉到疼,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快死了,所以对疼痛失去了感知能力。
下一刻,他觉得哪里不对,猛地睁大眼睛,房间里只存在他急切的喘着气的呼吸声。
对啊,程岁杪松了口气,他被陆岌买了回来,已经不会再挨打了。
差点死掉,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还会梦到呢?
程岁杪因为做噩梦惊起了一身的汗,看了眼窗外,他琢磨了一下时辰,决定不睡了。
在陆府待了几日,程岁杪基本上熟悉了陆岌的生活规律。
陆岌浅眠,晚上睡得不好,早上也醒得早,有时候其实应该是根本没睡着,但陆岌没说过,都是程岁杪自己猜的。
兴许是每日苦药喝多了,陆岌从不喝安神汤,也兴许是天气冷了,对他来说影响颇大。
陆岌夜间睡不好,白日里便时不时地昏睡着。
一直这样下去身体怎么会好?
但他是主子,整个安苑唯他马首是瞻,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陆岌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下人里,唯一敢进言的唯有花穗,但陆岌每每都不给回应,全当没听到。
程岁杪想,或许陆岌的脾气并没有展现出来的那么温和,木团和木圆总是小心地看着他的眼色,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样子。
若他真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主子,下人们都该像花穗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才对,木团木圆更应如是,他们跟陆岌可比花穗跟陆岌亲近多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程岁杪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花穗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他偶然瞥见过陆岌某一瞬的眼神,不耐,冷漠,厌倦,寒冰一样,狠狠扎了他一下,但转瞬即逝,后来想起,就像错觉。
不过程岁杪在陆岌身上除了身体不好,目前还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起码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刚进府的下人小厮,除了他没有人有单间的待遇,就算只是可怜他的身世境遇,也很难得。
仔细想想,陆岌对他做的最差的一件事应当就是……让他跟自己一样每日都要喝药。
但是药再苦,哪里比得上命里的苦啊。
陆岌已经让他的生活变戏法似的甜起来了,吃点儿药而已没什么的。
何况,程岁杪每日只喝一次,陆岌早晚都要喝,听木圆说,隔一段时间他还要扎针稳脉。
程岁杪不知道一直生着病是什么感觉,他只能想到自己差点儿去见阎王的那段日子。
他忍不住想,陆岌这些年来,不知道面对了几次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情况。
陆府其他的少爷小姐都是蜜罐子里养大的,唯独陆岌,从小泡在药罐子里。
换好衣服之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陆岌的病,一会儿又想到不久之前的那个噩梦。
等程岁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陆岌的房门口。
夜里值夜的是木圆,像是刚起,立在门外,看到他,非常惊讶。
“你怎么来了?”木圆压低声音问他:“是有事情要找六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