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大,如今已经有了连片的聚落甚至城池。新世界似乎在慢慢走向正轨,除却数量大不如前的新神系,一切居然同天照光辉下的前尘别无二致。
隆冬季节,万物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稻荷神也因此有了歇息的时机。她身披一件厚实的毛斗篷,将神兽狐狸后背上未融化的雪花拍掉,把半块米糕塞进嘴里,脸上洋溢起愉快的笑容。
狐狸抖抖耳朵,跟在御馔津身边,替她拱开神社的木门。神乐铃音悦耳,一人一狐步入院落,忽然,狐狸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对着一处房屋轻轻摇起了尾巴,脚步却生出几分踌躇。稻荷神心领神会,她一边安抚着神兽,一边走过去,小心推开那处房门。
屋内炉火旺盛,一只香炉缓缓吐露着青烟,床榻上有两个人形。
她定睛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二位血亲。
母神一如继往美丽而优雅,他端庄地坐着,腿上枕着一个慵懒的人。或许是人间冬雪太过寒冷,蛇神在这里尤为困倦,即便焚香燃火,也无法抵御生物本能中的冬眠欲望。可他的占有欲又是极强的,即便是瞌睡也要把自己的战利品困在身边,他抓着须佐之男的手放在唇边,御馔津甚至能看见母神手腕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还挂着收束力量的镣铐。
几乎失去了全部神力的雷鸣风暴之神,此时温驯而娴静。听到门被打开,他抬头望过去,看见自己阔别已久的女儿后眼睛一亮。枕在他腿上的蛇神察觉到他的动作也睁开眼,随后懒洋洋地松手,起身让开,算是默许须佐之男去和他的孩子团聚。
八岐大蛇刚一从他身上坐起,须佐之男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整理好衣袍下床。那只嗅到他气味的狐狸像条小狗一样跃到他身边,在他的手心舔来舔去,时不时还发出小动物的“呜呜”声。
御馔津被狐狸的大尾巴打得生疼,在须佐之男笑着叫痒的时候把这头嘤嘤怪强行隔开。即便已经在人间度过百余岁月,可她还是会像个小女孩一样一头扎进须佐之男的怀抱。母神身上亲和的气息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恍惚间她好像回到高天原,回到婴儿时期,在一次次混沌昏睡中被这样温暖的臂膀揽着进入梦乡。
狐狸有些不高兴,明明是它先察觉到的。它急得在母女旁边来回走动,嘴里发出委屈的呜咽,眼睛巴巴地望着温柔可亲的神后,脚下一不留神却踩中了条粗壮拖地的尾巴。异样的触感让神兽下意识望向这条尾巴的主人,而后又被吓得退出几步,乖乖溜到一边卧着,伺机准备撞开稻荷神再次冲进神后的怀中。
被神兽大不敬地踩了尾巴,蛇神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呆在人间令他烦躁,特别是冬天,他会因为生物本能而产生一定程度的反应,比如困倦的眼皮,再比如刚刚没收住的蛇尾。不过看在须佐之男乖乖给他生孩子的份儿上,他倒是可以屈尊降贵地等一等。毕竟和长女好久不见,爱护人类的须佐之男看到人间被女儿保护得那么好,多黏一会儿也在情理之中。
御馔津正欲和母神促膝长谈,须佐之男却朝她的脸颊伸了手。被摘下嘴边的米糕碎屑后,稻荷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解释说今年人类又获得了大丰收,特地在她神社前供奉了香甜的糕点,只可惜太过美味被她吃了个精光。改日她化形去村庄里“偷师”,将手艺学到便做出来,呈上父神和母神的祭坛。
母慈子孝的画面太过刺眼,神王并不想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他出声道:“须佐之男,快点儿告诉她,办完正事就回去。”
二人循声抬头望去。正当此时,那只黑毛狐狸瞅准了时机,趁御馔津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急吼吼地把她拱到一边,继而热情地挤进须佐之男怀里。光是舔手心还不够,它有些得寸进尺地扒上须佐之男的身体想去舔人家的脸,鼻头却抽了抽,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它收住自己奔放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头顶上须佐之男下腹位置,双耳微微一动,突然便安静了下来。它不再急切着乞求爱抚,反倒乖乖卧在地上冲须佐之男露肚皮撒起娇来。
御馔津回头看着自己的神兽,模样有些惊异。她问道:“母神,您要告诉我什么消息啊?”
须佐之男蹲下身揉了揉狐狸毛茸茸暖烘烘的肚皮,笑着说道:“稻荷,你要做姐姐了。”
听到这个消息,御馔津愣了一下,脑筋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她看了看须佐之男,又看了看地上小儿般亡赖的神兽,先前惊讶的表现变作了惊喜。她眼睛里闪出明媚的光彩,动作飞快地将须佐之男扶起来,十分郑重地把他搀到床上,令他坐回扬眉看戏的蛇神身边。
须佐之男有些哭笑不得,御馔津把他当作一块易碎的珠玉,将被褥裹上他腿脚的动作十分仔细。许是怕身形单薄的母神受凉,她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于须佐之男双肩,表情严肃又认真,俨然已经为母神腹中的胎儿做足了准备。
御馔津将目光好奇地投向须佐之男的肚子,那里微微鼓起,被厚实的衣装所掩盖,因而并不显怀。即便平日里也赐福于那些来到她神社许愿的妇女,御馔津对于孕育这件事依旧十分好奇,她想把耳朵贴上去听一听,一股外力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八岐大蛇把须佐之男正抚摸女儿脑袋的手抽回来,力气有点大,硬生生将须佐的腕子掐出一圈指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神情有些漠然,擒着须佐的手却不放松,口中只吐出寥寥数语:“该走了。”
御馔津有些失落。她好久没见到母神,推开门后望见那温柔的眉眼,内心立刻被欢欣填满了。可眼下,一个钟头没到,父神却要把须佐之男再带回那孤高神殿。
“我再陪她一会儿。”须佐之男并不想走,他试图把手抽回来,可被抓得实在太紧,这令他有些不爽。久违的雷电之力噼啪作响,蛇神被电麻了手掌,须佐之男趁对方力道松懈的空当连忙摆脱桎梏,蛇神的眼睛却在他用处神力的那一刻微微眯起。
那是猎人发现受伤的野兔尚能奔跑时的眼神,危险又警惕。
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狐狸有些局促不安地站起,毛茸茸的尾巴垂下来,但它不敢离神王太近。那对怨偶两两相望却互不相让,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蛇神先出声道:“下不为例。”
御馔津发出雀跃的一声欢呼。须佐之男对蛇神软化的态度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认为蛇神找到了新的恶趣味,正在计划并即将实行在他身上——果不其然,接下来,八岐大蛇就以飨食为借口,将他们的长女支开了。御馔津喜滋滋地应承下来,化了形便要去人类村庄里学习如何做出美味的糕点,打算给她的双亲露上一手。
狐狸被她变成小狗幼崽似的团子揣在兜里,她飞奔着跑进庭院,背上装了满满一袋子大米的竹筐就冲出神社。不远处的人类村庄正升起几缕炊烟,如果速度够快,她能在太阳落山前把那些步骤学会,等到夜幕正式降临,没准就能将热气腾腾的米糕端到母神面前。
屋内又只剩下八岐大蛇和须佐之男两人,须佐之男依然没放下戒心。
宿敌,可以称得上是最熟悉彼此的敌人。先代神将对八岐大蛇的猜测一点没错,御馔津前脚刚走,蛇神便猛地将他推倒在床上。怀着孩子的神明有点懵,他想伸手去护住肚子,用来收束他力量的镣铐却猛然收紧,将他的力气抽走大半。
“你干什么!”
少有的无力感令须佐之男顿生恐慌。这里是稻荷神社,是属于他女儿的庄严圣地。他的孩子前脚刚走,后脚就要发生这等荒唐的事情。因为四肢上蛇神专门打造的镣铐,他此时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来蔽体的布料被扯个精光,两条腿被嵌入进来的雄性躯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