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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6 动响(1 / 11)

我醒来时,记忆已经不分明。

凌晨四点,毫无疑问的晚睡。混沌的大脑没有储存半梦半醒时的情景,所有的回想止步于和林禅语的倒数几句话。习惯让我在闹钟开始震动时把它关掉,属于清晨的宁的脸色臭臭,“少烦我女朋友啊。”

我刚和老板娘说了鸭子的事,又来了客人,只对他嗯嗯嗯敷衍回答。他怨气冲冲,站在买东西的人群外面咕咕直叫。我鸭子盐焗鸡猪头猪耳朵一顿忙砍,听不进他说话的具体内容,半个小时的头昏脑涨后,对同在侧面的声音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干嘛?”

来人愣了愣,才又叫了我的名字。

声音不同、态度不同,我惊惶抬起头看,发觉是一个新的祝余。

他换了身装扮,黑色t恤搭配绿色的复古工装长裤,上臂的肌肉撑起袖口,隐隐可见胸部的轮廓。西区打工仔多,高大的并非没有,但祝余真是我遇见过的最英俊的人。

“对、对不起。”我又急急道歉,“我认错人了!”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祝余的眼睛似乎眯了眯。

“什么事啊小虞?”老板问声赶来,他皱起眉头正准备说我,又见像树一样高的祝余。

“你、你朋友啊。”他如洪钟般的声音虚下来,“现在在工作哈。”

祝余从包里掏出几张一百递给老板。“劳烦您给我配点吃的。”他对老板说,“我只跟虞生说几分钟的话。”

这是个让老板喜不自胜的大买卖,他穿上围裙手套就开始操刀。我十足震惊,脑袋还没有运转,身体已经跟着祝余走。

“虞生。”最后还是祝余让我回神,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眼睛聚焦后,才发现他在笑。

“啊……”尴尬让我想再一次捂住脸,“你怎么来啦?”

我不知道怎么和祝余说话。

“你昨天不是说了工作地点吗?”祝余看着我,“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嗯……”我踢着石子,“那、那要走了吗?”

“我有点事情需要办。”

祝余要回家了。

“我知道了。”我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你要回家了吗?”

“不,我——”

祝余的双手轻轻抓着我的肩膀。

“虞生,你怎么哭了?”

祝余到时已是下午三点后。

夏天闷热,气温在午后达到体感之最,他依旧上午那身t恤,惹得朋友惊叹:“少见少爷穿地摊货。”

照往常祝余对这种调侃皆不予理睬,但现在他的店出了大疏漏,在赔偿金达百万的当下,属实不喜欢这种言论。

“陈肃肃。”他轻轻碰了下友人肩膀,在对方大喊“脱臼了脱臼了”才堪堪停手,“你弄丢了人,看来还想弄丢自己的嘴。”

“现在社会不搞下巴脱臼那套。”陈肃肃痛得很,面子还在挣扎,“再说我昨天不是找到人了。你说你堵他,兄弟我来了连根毛都没有看到。”

“电话也不接,还没问你是不是去哪里活色生香了!”

祝余踹了他一脚:“人在哪儿?”

“我靠你没反驳?”唤作陈肃肃的男人大震惊,“不会真去哪儿消遣了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再次重复:“人在哪儿?”

前一月有人出国,拜托祝余将他手下的金累丝点翠嵌宝凤凰牡丹盆景转手。因是老前辈,不好推辞,祝余答应。东西直到搬运回库房都是真品,下一个买家交完定金后他再去看,金变成漆,凤凰变成土鸡,整一个散架的劣质品。

老前辈将真的交于他手,如何成假只能是在储藏时有了错,祝余溯及根源,找到了那个小偷。

“喏。”陈肃肃甩甩手臂,指着西区一层不如何起眼的老旧楼栋,“地下二层赌博呢,听说已经输了八十多万。”

“……”

“你要赔多少来着?”

“……买加赔三百万往上。”

“我靠!”陈肃肃招呼手下人过来,“那真是当掉裤裆!”

“和老板打过招呼了吗?”

“我的盘是必须。”

“好。”祝余拿出裤子里的刀,“去见见小偷。”

越混乱的地方越有金子,祝余走进地下,赌场的老板竟还在。他与陈肃交好,特地腾了一个房间。

还在赌桌上叫梭哈的赌徒被一只大手从人群里拎出来,一句“我操你妈”还没说完就被踢断小腿骨,他巨大的哀嚎声没来得及发出,嘴巴就被人就抹布堵住。冒着冷汗蜷缩完毕后,丢在了一个男人面前。

“古董店的老板是个不懂货的新手。”他犹记得那人诱惑性的话,“干这一票后出国,缅、挝……你什么日子不好过?”

可惜他赌瘾犯了,十数天的不追究给了安全感,出手后连几天都不愿意等。

留珍堂新的当家是突然间接手摊子的,本家出身,却是彻彻底底的外行。老爷子一生和古物为伴,恩威鲜少有人去惹,即便动怒也从不见血;这个是门外汉的新生……

祝余坐在正位,似刀枪不入的身材,一张极凌厉的英俊的脸。

他让手下人拿掉抹布,好脾气地发问:“是谁让你干的?”

“没、没人啊——!”

赌徒宁一直觉得我是林禅语的闺蜜,对我有不少的警惕心。他今天受命给我送水,得了不用看林禅语脸色的交谈机会。章宁本想在我不如何忙碌时划清与林禅语的关系界限,但在一个小解后,看到了祝余和站在阳光下哭泣的我。

威压明显的成年男性和剪着短齐刘海的围裙店小二,一个从容一个难过,一个精致一个潦草,不如何贴近他所见的大众生活。“我也是遍阅地摊的!”灰溜溜回来的章宁向林禅语描述,“陌生男人和普通打工人,大老板和小草丫。我说,虞生不会被他包了然后被始乱终弃了吧?”

然后他的大腿又挨了林禅语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我在闲暇时候打开手机听林禅语复述,乐不可支。“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向她解释,“其实和祝余没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的,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失落。”

我没有告诉林禅语我的秘密,我没有向任何人说我的秘密。我承诺过。如果没有意外,它一辈子也不会见得天光。规律性的情绪变化不一定只归咎于激素、归咎于受调整的子宫。我是男孩的外表,身份证上的性别也是男,所以变化追不及原因,变化就只是变化。

“那祝余呢?”林禅语接受了,她问我,“他找你说什么?你的雨夜收留不会一点儿报酬都没有吧?”

“嗯……”我犹豫地打字,希望林禅语不会生气。

“他说他大概会再打扰我两天。”

我的手机屏幕又出现一段冗长的省略号。

“没关系的。”我同林禅语说,“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祝余……我放下手机,抬头望向有车辆疾驰的行道。

在他面前哭是一个意外,对于离别我早早在心里过了千遍。我想致使我那样脆弱的是早来的特殊时期,是它带来了激素的波动,让泪水滚落。这不是件得体的事情,于是在祝余问出那句后我就开始逃跑。石子堆成的路硌得人脚疼,由于太急切切,一只帆布鞋留在了地上。祝余拉住我,力道很大,我垂头不想去看,眼泪在他的小臂上成了一串水光。

太阳炽热,小小的泪滴亮亮灿灿,光芒刺眼,我又闭了眼睛,下一秒的哭泣竟有抽噎声。

“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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