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都知道章答应的孩子要送去永和宫,如今得了皇子,都直接恭喜德妃。岚琪等不及高兴,先问产妇如何,她们才想起来说:“章答应累坏了已经没声儿了,稳婆说没伤得太严重,能养好。”
不多久清洗干净的婴儿被早就候命的乳母抱出来。岚琪让乳母早些去休息别耽误了奶水,自己和荣妃抱着小婴儿。才出生的孩子抱在手里已有几分斤两,比起兄弟姐妹个头儿都大些。果然是孩子大难生,才折腾了那么久。
“以后就是你的儿子了,好好照顾。”荣妃感慨不已,把孩子又递给岚琪抱着,与她道,“听说你在吃避孕的药,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多插嘴,可你要保重。那种事,随遇而安多好?”
“我自己有分寸,姐姐有疼我的心就足够了。”岚琪暖暖地笑着,怀里的婴儿已经睡熟,她再看了几眼,就让已安排好的人抱去永和宫。自己再进来看望昏睡的章答应,将跪得腿软的小雨喊进来,让她转达自己天亮后再来看望,叮嘱小雨再不可以帮着主子做这种事。
十三阿哥很壮实,出生就是大婴儿。几日母乳养下来,又大了一圈儿似的,脸上五官也撑开。偶尔睁开眼时,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十分可爱。都说十三阿哥样貌不差,像极了皇帝。
小阿哥洗三后,谢过来观礼的众人,岚琪便与荣妃一同往景阳宫来。原说那日天明就来探望杏儿,可章答应太过虚弱,荣妃便让岚琪不必急着来。眼下已是第三天,看望的事并不重要,可那一晚闯祸的事,总要有个说法,平贵人此刻还被禁足在自己的殿阁里不能走动。
床榻上,安养三日的产妇气色已恢复了许多,到底胜在年轻,见荣妃和德妃娘娘一道来,先是欢喜地满面笑容,可转念一想那晚的事,立刻严肃下来,低着脑袋不大敢看二位娘娘。
“小雨和万常在都把实话说了,万常在要闭门反省十天,小雨欠着我几顿打,你呢?我让你好好想想的,想明白了没有?”二位坐下,荣妃之前已责备过,今天德妃一起过来,也算将此事做个了结。
章答应垂着首抿着嘴不敢说话,岚琪看了她一会儿道:“怪我从前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如今你对平贵人以恶制恶虽也有你的道理,可咱们终究只能让她继续禁足不出门,将来总有放出来的那天。难道那时候,你还能挺着肚子去撞她?”
章答应忙解释道:“嫔妾没有撞她,平贵人的确推了臣妾一把,只不过……没用什么力气,嫔妾自己假装摔倒的。”
荣妃气道:“你还有理了?”
章答应这才闭嘴,可偷偷看二位的脸色,似乎并没有真的要把她怎么样,但目光一与荣妃对视,立刻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眼下只能怪平贵人不小心,让她继续反省。”荣妃叹了一声。
“而她这一次后,只怕心里更加扭曲憎恨。有朝一日得以自由,若不计前嫌从此与大家和平相处,是她的觉悟也是咱们的福气,但若变本加厉要对你追打报复,那也再正常不过。”岚琪在一旁说,“你看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心里头总担着一份对未来的隐忧,还不如坦荡荡地面对麻烦,而你也并没有真正领悟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以恶制恶的确不错,可你要把对方踩死啊。如今等待你的,是不知道何时她的反扑反咬。现下是太平了,可将来若有一日再出事,只会落得个得不偿失而已。”
岚琪淡淡地说着这些,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可是却把坐在一旁的荣妃听得一愣一愣的。素日待人温柔亲切的乌雅岚琪,竟能轻轻松松说出“踩死”二字。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早就把后宫的一切看得透了,只不过没有害人的心,也不愿与人争什么,这些本事才不叫外人看得到。都以为她是娇惯的花朵,一旦太皇太后倒下,少了这最厚重的荫庇,她就会不堪风吹日晒。如今看来,兴许就是她们多虑了。
“小阿哥很可爱,皇上已经赐名胤祥。阿哥们都从一个福字,可兄弟几个的名字普通人乍一眼看还看不出个门道,不乏生僻的字眼。我总在想吉祥的祥皇上将来会给哪个孩子,就归了咱们十三阿哥了。”岚琪不再提平贵人的事,毫无预兆地就把话题转到孩子的身上,再之后说说孩子和章答应保养身体的话,便说时辰不早,她要去慈宁宫照顾太皇太后的午膳和休息。
荣妃送她出来,说道:“你对杏儿说了那些话,也不问问她懂不懂。若是还曲解了你的意思,将来又做傻事可怎么办。过几天你得空了,来替我教教她,我瞧她这性子,往后指不定还能干点别的出来。”
岚琪却道:“我能教她什么,当初姐姐和惠妃教了我很多道理。我是听得进话的人,你们说一句,我回去要想十句。可杏儿不是这样的人,说得再多她也只能记住一两句,说多了反是咱们辛苦。姐姐不要费心教导她,不听话或骂或打,那才最管用,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你说到点子上了,她现在的年纪与你当初差不多大,我算是带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可你这样的,再没遇见过了。”荣妃欣然一笑,也放下了包袱,轻松地说,“那个平贵人,就委屈她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十三阿哥平安,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如此荣妃和德妃做了决定,都不来问平贵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头回禀了皇贵妃,皇贵妃更是懒得计较,几句话便点头了,告知六宫平贵人有失德行,要她在自己的殿阁闭门思过。具体的日子含糊不清,如今十月了,恐怕过年前后,都未必能自由。
这几乎要把小赫舍里逼疯,那一晚她什么都没做,处处都是章答应挑衅她。她是恨不得撕碎了章答应才好,可人家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自己总要掂量一下后果。她不过是伸手要她往边上让开,别再靠近自己,竟眼睁睁看着章答应顺势往后倒下去。那一幕看得她心惊肉跳,心想孕妇这一摔,还能有个好吗?
“贱人就是命大。”在小赫舍里的嘴里,是这样的话。当皇贵妃的决意传来时,她更是疯了似的,将屋子里的东西摔摔打打,立刻派心腹去联系叔父。可她不知道德妃几人心里有数,而今的平贵人早不是刚入宫时的平贵人,她已经被家族抛弃了,却不自知。
对于索额图来说,当初送侄女进宫,的确盼着她能成为家族在后宫的一脉依靠,谁晓得这个侄女不成器。索额图忙着朝廷的事,侄女的教导上虽然用心,可都是假手他人,真等到自己来关心,亲眼所见,却发现这孩子是扶不起来的人。比起赫舍里皇后当初对家族的冷漠,眼下这一个虽然紧紧依附家族,可她却缺心眼没脑子,屡屡在后宫做出傻事。索额图眼见劝也无用,唯恐连累自己,早早就决定让她自生自灭,再也不过问,而这样做,或多或少也减少了被皇帝的牵制。
可这些平贵人都不懂,她不明白家里为什么突然不再帮自己。一次次的寒心一次次仍抱有希望,因为那是她骄傲的资本,可如今什么都没了。疯狂的女人把屋子里搅得天翻地覆,跌倒在地上哭时,眼泪中望见一方似曾相识的匣子躺在地上。已然混沌的思绪里突然明朗了一片,她扑上来打开那匣子,举着里头精巧的玉瓶问身边已经吓得面如菜色的宫女:“这是,惠妃娘娘送的?”
众人战战兢兢地说是,平贵人紧紧握着玉瓶,美艳的脸上妆容涣散,又抬手一抹,更是狼狈不堪,吸着鼻子说:“姜还是老的辣,她一定是看穿那些贱人的嘴脸,就知道我早晚会被她们算计。等着,她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只要我还能走出去,就不会有她们的好日子。”
宫女们慢慢打扫满地残片,又将平贵人搀扶着坐起来。她镇定后让大家把破损的东西扔出去,把好的都留下,再清点一下少了些什么,列出单子回头问家里要。此时她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