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佟国维那句“树大招风”,太后这哪儿是嫁孙女?分明是嫁她亲生闺女嘛!
可太后笑道:“我一个人,花不了什么钱,这么多年攒下的都分给孩子们了。你别以为温宪这里多,我之前留给胤祺的几乎差不多。只是十阿哥要亏待些,但温僖贵妃留下的那些,也足够他自立门户了。”
太后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怎么又忘记了,如今你和钮祜禄家是亲戚呢,十阿哥府里的事,他们家会尽心吧。”
岚琪笑道:“十阿哥的宅子和温宪的公主府都要张罗,臣妾已经托付阿灵阿夫妻俩帮忙看顾了,自然一切照规矩,由内务府来操办,他们只是帮忙去看几眼。至于九阿哥,当然宜妃自己会操心。”
太后唏嘘:“没想到贵妃留下个儿子,到头来还要你替她照顾。当初把你妹妹嫁给阿灵阿时,她千不甘万不愿的,都是孽啊!”
岚琪不以为意:“为了阿哥和公主的婚事,还有大封六宫,臣妾多半是不随驾南巡了,您只管安心游玩去,等您回来时,必定一切都妥当。”
那日岚琪从宁寿宫退出,好容易在家里歇口气,宫外四贝勒府里传来消息,说小阿哥不大好。但本以为弘昐这一晚就要过去的,没想到孩子硬是又撑了下来,悬着一口气不下去。隔天再有消息来时,说弘昐缓过来了。
岚琪熬得一夜不眠,担心小孙儿,现下听说孩子缓过来了,又希望他能真正健康地活下去。但午后胤禛进宫请安,神情凝重,很明白地告诉母亲,孩子怕是活不久,请母亲心中有所准备,不要太悲伤。
不在眼前的孩子,的确不至于伤心欲绝。而胤禛今日来,是想与母亲商议南巡的事。圣驾拟定二月初三起驾,没有多少日子准备,打前站的大臣们已经出发,大部队紧跟着就要动身。
“弘昐若是在前头殁了,儿子倒也能放心随驾,可若他还撑着口气,我该如何随皇阿玛南巡?”毕竟是亲骨肉,胤禛怎会冷漠无情?
“家里的事,你就交给毓溪吧。”岚琪安抚儿子,“皇阿玛既然钦点了你这次随驾,大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下一次南巡不知是何时,你们出趟远门也不容易。小时候你去过一次,如今再去看一看有何变化,你的眼界、胸怀都会宽广。”
“可是弘昐……”
“或去或留,总要有人做无情人,额娘来做好了。”岚琪狠下心肠,严肃地对儿子说,“孩子注定要走,你陪着他也没有用。他也不知道父亲在身边。你虽是父亲,可你也是儿子,现在你的父亲要你为他保驾护航,你也不能推托。额娘和毓溪会为你看好这个家,说到底,弘昐和我们没有缘分。”
胤禛沉沉道:“没想到额娘会说这样的话,您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
岚琪笑道:“额娘只是知道,你绝不会后悔随皇阿玛南巡走一趟。”
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胤禛渐渐放下包袱,离开时与母亲一道走到宫门前,岚琪忽然问儿子:“上回你去国舅府,回来与我说隆科多心思不正,这些话你还对别人说过吗?对国舅爷说过吗?”
胤禛摇头:“我不大与他们家人相见,只有舜安颜往来得多些,也是因为温宪。”
“那就好,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自从皇额娘去世后,我很少见皇额娘家里的人,与其说是我不上门去问候,不如说是国舅府的人躲着我。”胤禛想了想这几年的境况,与母亲道,“便是在朝房里见了面,或在某部衙门见了,我们也是匆匆打个照面。额娘,他们是不是真的躲着我?是想撇掉皇额娘曾经抚养我的事,不愿意在背后支持我?”
岚琪没料到儿子竟掏出这么一番话,果然平日里不多聊一聊,根本猜不到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儿子倒云淡风轻地继续道:“额娘,不是我多想,在外头不比在宫里,如今真是什么话都能听得见,甚至许多秘闻传闻,宫外比宫里知道得还清楚。听得多了,真真假假,我也会弄不清。好在眼下都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叫我上心,但若往后,也许就说不定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我想时日一长,我们早晚要生分的。”
左右没有外人,环春站得也远,岚琪至少放心不会有人把儿子这番话传出去。上次他对自己说让大阿哥卸甲的事,看样子他是梗在心里了,往后朝堂里办差,指不定兄弟之间还会起矛盾冲突。
大阿哥他们就算没有手足,还有外戚扶持,胤禛却是孤零零地在外头。乌拉那拉氏虽是贵族,朝政之上却使不出力,怪不得他之前流露出对胤祚的思念,若是胤祚还在,他们兄弟在一起,一定有商有量。她不禁安慰儿子:“十三、十四眨眼就长大了,他们离宫后,你们兄弟在一起,你就有个帮手了。”
胤禛却笑:“那两个小家伙,别惹祸就好了。十三尚好,十四是匹野马,怕是没人管得住他。”说着脑中一个激灵,忙对母亲道,“额娘不要多心,我并没有说自己无助孤单,更……更不会怨您家世单薄。”
岚琪摇头,将儿子的氅衣系带绑整齐,自信地笑着:“额娘从不曾为此自卑,又怎么会怀疑你的心意?何况毓溪做事周全,时常亲自或派人去看望你外祖父、外祖母,额娘还能不知道你们的心意?”
胤禛笑道:“都是额娘的功劳,毓溪她越来越好了。”
岚琪欣慰,将儿子推出门:“回去吧,这一走不知几时回来,好好和毓溪说说话。”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岚琪才严肃起神情,细细回想他刚才的话。国舅府的态度耐人寻味,佟国维若是无心助胤禛,为何还要来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可他们竟一直疏远四阿哥,弄得胤禛以为自己要被撇清关系。这也实在太奇怪,她虽有心智,但也不能事事都想得通透,而这又是极敏感的事,不能随便对人说起,唯有按在心里暂且不提。